豇豆秋風里

◎李柏林

　　雖說立了秋，可是溫度卻沒怎么降下來，反倒是那些瓜果蔬菜越發(fā)精神了。

　　今早母親去菜市場買了豇豆，一小把，說是好久沒有吃豇豆炒肉了。我才想起，曾經(jīng)我可是擁有一塊豇豆地的人啊。

　　小時候，家家都有菜園，人們會種下常吃的應季蔬菜，自給自足。豇豆好存活，還耐長，我家就有一塊豇豆地，母親早在初夏就架好了豇豆架，只等著它們隨著時光的腳步接踵而至。

　　早晨有點微涼，母親便讓我去菜地摘豇豆。那些豇豆，一根根筆直地垂下來，像一個個身形筆直的士兵，我挑選著，儼然一位手握重兵的將軍。

　　豇豆長得快，只需一夜，頭一天看起來還不太長的豇豆便可以采摘了，好像日光一照，就不禁歲月。所以母親總會讓我把吃不完的，給鄰居的姑姑嬸嬸們送上一些。通常她們也會摘些別的蔬菜送一些給我們家，一來二去，鄰里關系好了，夏日的餐桌上也不至于太單調(diào)。

　　開始的時候，豇豆總是百吃不厭，每天中午都要來上一盤。豇豆清炒好吃，加上五花肉炒起來也好吃，尤其是醬炒豇豆，更得人心。有時候到了飯點，幾位嬸嬸還要聚在門口，互相交流著做醬的心得，誰家的醬若是曬得好，必定會得到街坊鄰居的羨慕。

　　可是到了夏末，人也吃得厭煩了，于是大家又研究新的吃法，母親決定做酸豇豆。把嫩豇豆放在大一點的壇子里，用鹽水泡著，壓上石頭，幾日后，酸豇豆便泡好了。壇子里不見日月，豇豆好像也在壇子里遺忘了時光，拿出來的時候，依舊青翠欲滴。想吃的時候切上一點，用油炒一炒，便成了一道開胃小菜。

　　豇豆還有一種保存方法，那就是曬干。把多余的豇豆放在樓頂上暴曬，那些豇豆原本還如斗志昂揚的士兵，不消幾日，那股士氣便被磨滅得消失殆盡。豇豆開始變色，待到變得干癟，母親便會把它掛在墻上，等著秋風陣陣，將它吹拂。

　　壇子里的豇豆和墻上的豇豆，好像人的少年和老年，只要不禁風霜，便可永遠保留一顆青春的心。

　　可是酸豆角并不能放太久，真正能存放久的，還數(shù)干豇豆。尤其是冬天，西風漸緊，大地一片荒涼，人們也沒有什么可吃的，便又想到了墻上的干豇豆。拿水泡一泡，然后加上干辣椒爆炒，有時候還會加上一些肉絲，熱辣辣的，便讓人忘記了寒冷。

　　如今，人們都搬到了小區(qū)里，而后院的菜地，歲月已將它夷為平地。時光是多么厲害啊，它可以讓一粒種子，生根發(fā)芽，結滿豇豆，也可以將那藤蔓連根拔起，再也長不出一根草來。

　　我想人也是這樣吧，好多人在心里種了一片花園，可是后來，有些卻荒蕪了。

　　如今的清晨，我再也不用挎著小籃，踩著露水去摘豇豆了，心也像一片菜園，后來刨土，整平，封上了水泥。而我的記憶，卻像那永遠存放在壇子里的豇豆一樣，時間像化不開的冰，消散得很緩慢。

　　在秋風里，好像有些東西被徹底遺忘了，又好像有些東西從來就沒有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