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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:濰坊新聞網(wǎng) 發(fā)布時間:2023-12-22 13:43:28
冬日暖事
◎王樂成
大清早,被奶奶的開門聲吵醒。下床,來幫奶奶拽門,可使出吃奶的勁兒,還是拽不開;那兩扇楸木門,像被屋外的磁力吸著呢。終于門開了,是大伯從門外推開的。哇,天井里的雪厚啊!埋到了大伯的腰,到了我的脖子呢。那年,我八歲。
過去的冬日,雪好大,堵得出不了家門;天好冷,室外的鐵家什,一拿能粘掉手上的皮。
上世紀60年代,日子過得都緊巴,河西五井公社產(chǎn)煤,卻買不起,很少人家能生火爐取暖。
那時,我很羨慕姥姥家。他們南鄉(xiāng)人家,大都燒炕。進屋就是做飯燒水的土壘柴灶,里屋支著盤大炕。走姥姥家,冬日就能跟著姥姥睡熱乎乎的炕。
那時候,大部分玉米秸稈要集中到生產(chǎn)隊場院。每天,兩三個勞力起落鍘刀,鍘了柴草,喂養(yǎng)耕地的牛和拉地排車的驢騾。分到農(nóng)戶手里的玉米根莖不夠燒火做飯,村里人就摟樹葉、摟雜草補充燒柴,哪還有閑柴取暖。
孩子們喜歡雪,沒過膝蓋的雪里,照樣玩雪跑出汗來。而給孩子們下馬威的,是那冰碴子涼的被窩。下雪后,我家那兩間小東屋,冷得像冰窖。晚上,一床花棉被,窩著我們兄弟仨。可誰也不愿先鉆被窩,涼啊!母親心情好時,會掀起被,哈氣給吹吹,然后說,被窩熱了,再不進去就涼了。鉆進去,果真熱乎。其實,那都是大人哄孩子的把戲。
那時候,鄉(xiāng)下人不知有暖水袋,見到了也買不起。我們兄弟仨最盼母親攤煎餅燒熱磚頭。母親攤完煎餅,燒上地瓜,再燒上塊青磚。磚燒熱了,用火棍子撥出來,吹了灰,拿塊舊襖片子包了,塞到被子下面暖被窩。我們仨就用腳搶熱磚,三搶兩搶,布子開了,熱磚粘的柴灰,就抹到了被窩上。這就是我們兄弟睡黑被窩的緣由。再后來,為了給患病的奶奶治病,有了兩個盛葡萄糖水的瓶子,這成了裝熱水取暖的寶貝??珊镁安婚L。其中一個寶貝,在我們兄弟的哄搶中,滾地上碎了。另一個,給奶奶用著,我們干眼饞。
我最羨慕木匠良伯伯家。良伯伯在自家院里加工門窗,打制家具,院子里少不了木刨花子和鋸末子,鋸末可摻少量泥,拍做木屑餅,曬干了,留著冬天生爐子。雪后,生爐子的良伯伯家暖和,良娘娘人和善,喜歡孩子,常分給我們瓜子或橘子瓣糖,吃過晚飯,孩子們便聚到他家烤爐子暖和暖和,還能聽良伯伯講故事。
“綠蟻新醅酒,紅泥小火爐。晚來天欲雪,能飲一杯無。”這是從父親藏在柜櫥里的《千家詩》上讀到的。因是豎版繁體字,很難讀懂全詩,可這“紅泥小火爐”卻看得我眼熱心跳,仿佛望到了通紅的爐火。柜匣里還有《紅樓夢》,從中讀到丫環(huán)拿“湯婆子”給寶玉暖被窩,榮國府里的人還用手爐和腳爐暖和手腳??吹梦倚睦锇W癢,便拿“紅泥小火爐”“湯婆子”“手爐”“腳爐”問父親:“這都是啥東西?”父親說:“這是舊社會富人家取暖的東西,比如地主家會有。”“我姥姥家就是地主,咋沒有呢?”我這一問,父親立馬像觸了電,臉色難看起來。母親抓起笤帚,劈頭蓋臉就打來。莫名其妙地挨了笤帚疙瘩,疼得我像狗一樣竄出了家門。
上世紀70年代末,家里生上了火爐,還是托了父親一位在縣城工作的學(xué)生的福。那位學(xué)生給父親送來一張煤灰票,憑著這張紙票,花了十元不到,從彌河橋北的縣焦化廠,拉回來一地排車炭泥。炭泥黑如煙灰,黏稠似膏藥。父母把炭泥兌了水和細土,地上鋪了麥糠,便脫出了一院子炭泥餅。父母和炭泥餅,直干到月牙偏西,惹來鄰居眾多艷羨的眼神。
炭泥餅曬干后,母親讓我們兄弟用籃子盛了,抬著給奶奶送去,還給獨身的鄰居春伯伯送去。爐中引燃的炭泥餅,火焰不大,卻暖和了屋子,煦暖了全家。
責任編輯:平小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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