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錫誠的祖屋。
2005年5月,劉錫誠在北京大學恩師曹靖華銅像旁。
劉錫誠在北京大學就讀期間。
“父輩和生活教給我的全部知識和人生經驗就是兩個字:奮斗。這成為我一生遵從不渝的座右銘。”這是劉錫誠散文《歲月風鈴》中的一段自白。北京大學畢業(yè)后,他經曹靖華推薦到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工作。北大所學,為他后來從事文學批評和民間文藝研究奠定了基礎。
營養(yǎng)不良患夜盲癥 顛沛流離堅持求學
1935年2月21日,劉錫誠出生在昌樂縣鄭王莊。他祖輩曾是書香家庭,父親讀過幾年私塾,寫得一手好毛筆字,育有六個孩子。劉錫誠是唯一的男孩,只有他有上學的機會。望子成龍的父親,從他很小的時候,就手把手地教他在地上練字,并說:“你不要辜負了一家人的期待,好好學習,將來考上一所好大學,為咱全家人爭口氣。”
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,膠濟鐵路沿線被日本人占領,村子周圍槍聲不斷,炮彈所落之處地動山搖,硝煙四起,墻倒屋塌。鬼子戴著鋼盔,全副武裝,端著明晃晃的刺刀,嘴里哇呀呀地叫著,經常到附近村子見物就搶,見人就殺,無惡不作。常常有人被無辜殺死,尸體就扔在莊稼地里。
匪患連綿、兵禍不斷,生活貧困,劉錫誠嚴重營養(yǎng)不良,有一天晚上,他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昏暗,在燈下只能看見一點點火苗,他忙跟父親說:“我的眼睛看不見了,是不是要瞎了?如果瞎了,那就再也讀不成書了。”說完,眼淚便嘩嘩地流下來。父親忙帶他去看附近的老中醫(yī),才知道是因為營養(yǎng)不良得了夜盲癥。父親從市場上買來一小塊羊肝,掛在屋檐下,夜盲嚴重時,就割下一小塊煮水給他喝。因舍不得吃,在屋檐下風干時間過長,羊肝被小蟲子蛀了仍不舍得扔掉。
學校里也不太平,已上小學的劉錫誠有一天看到一個戴禮帽的陌生人來到老師屋里,兩人談論了很久。那人離去沒幾天,聽說這個老師就被鬼子活埋了。同學們還親眼看見一個老漢趴在地上求饒,一個頭磕下去,還沒抬起來就被鬼子砍下了頭顱;一個年輕姑娘嚇得驚慌失措,抱著頭沒跑幾步就被鬼子趕上去,一刺刀捅在了肚子上,然后往上一挑,腸子都流出來了。他更是親眼見到過綁票的匪徒們在麥地里撕票后的狼藉景象。
為躲避鬼子侵擾,學校從于留村遷移到縣城南二十里外的南流泉村。新校舍位于一座破敗的小觀音廟里,學生坐在地上上課,晚上睡在草鋪上。大家的生活雪上加霜,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。這種狀況下,教學質量無法保證。劉錫誠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,他冒雨穿行莽莽青紗帳里的蜿蜒小道,到了縣城西北劇城鄉(xiāng)的懶邊村。他的堂哥在那里的小學任教,接納了他。
1948年9月,劉錫誠考進了省立昌樂中學(后改稱昌樂一中),他放下手中的鋤頭,繼續(xù)學習。
學校實行寄宿制,劉錫誠每周回家一趟。返校時,母親攤上吃一周的煎餅,裝上一小罐子咸菜,叮囑他:“咱不能和人家比吃穿,要比學習,學到的知識裝進自己肚子里,將來走遍天下都不怕。”
學校的生活豐富多彩,劉錫誠與同學們自組劇團演出《王秀鸞》《兄妹開荒》等戲劇。他開始學習寫作,向報社投稿。1950年2月,他光榮地加入了青年團,成為最早的一批團員。
1950年夏天中學畢業(yè)后,劉錫誠報考省立濰坊第一中學高中部,被錄取。
金榜題名考入北大 沉穩(wěn)好學創(chuàng)辦社團
1953年夏,該高考了。當時山東只有濟南和青島兩個考場,劉錫誠自己乘坐火車赴青島參加了高考。他毅然填報了北京大學,并跟家里人說:“我要上就上最知名的大學,考不上就回家種地。”一天,劉錫誠獨自坐在場院里望著滿天的星斗發(fā)呆,突然從大路上傳來一聲喊:“劉錫誠,你考取北京大學了!”當時高考發(fā)榜,是登在地方報紙的中縫里的,村里沒有《農村大眾》,完全得不到相關信息。鄉(xiāng)里、縣里,也從來沒有聽說有人上過北京大學。這是一件多么光耀門楣的事情啊!一家人欣喜若狂,母親更是喜極而泣。
1953年9月初,劉錫誠走出生活了18年的村莊,開始了在燕園的學習和生活。他學的專業(yè)是俄羅斯語言文學,是當時的熱門專業(yè)。那一屆有70多名學生,他與同班同學、廣東姑娘馬昌儀在大學期間確定了戀愛關系。馬昌儀后來成為知名神話學家,尤其在《山海經》研究上成就卓著。馬昌儀后來回憶起劉錫誠,說:“我對他有三點印象深刻:一是衣著,身上穿的是家里縫制的粗布衣裳,對襟襖、緬襠褲、圓口布鞋、布襪子,布鞋是用自家染的布做成,已經褪色變白。當時,在偌大的燕園,學生成千上萬,有此著裝者,只有劉錫誠一人;二是他上晚自習時,手里拄著一根棍,大家開始不知道他患有夜盲病,都覺得非常可笑;三是,一位同學的親屬從香港寄來一盒巧克力,從沒見過巧克力的劉錫誠脫口而出‘功克力’,從此,大家給他取了一個外號——‘功克力’。”
劉錫誠大學期間每月十多元的生活費家里無力承擔,他便申請到了每月12元5角的國家助學金。燕園的生活提供了必需的營養(yǎng),他的夜盲癥消失了。大學四年,他的身高從1.58米躥到了1.76米,成了一個高大健壯的小伙子。
劉錫誠純樸正直、沉穩(wěn)好學的品質,很快受到了系里領導的關注。1955年,劉錫誠加入了中國共產黨。他的文學才華也有所展示。1956年,劉錫誠和同學劉倫振、杜嘉蓁組織了一個名為“十月文學社”的小社團,編印了文學刊物《十月》。第一期有系副主任余振(李毓珍)教授的發(fā)刊詞,有來訪的蘇聯作家波列伏依的題詞;第二期有來訪的蘇聯作家西蒙諾夫的題詞。學校各大閱覽室的期刊架上,《十月》赫然在目。
恩師推薦到文聯 在汪曾祺手下工作
北大俄文系實行語言與文學并重,這與劉錫誠的志向非常契合。
系主任是著名翻譯家、作家曹靖華。曹靖華曾在蘇聯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,20世紀20年代加入魯迅創(chuàng)立的“未名社”,與魯迅關系密切。后來譯出了《鐵流》《保衛(wèi)察里津》等蘇聯革命文學作品,在我國青年和革命事業(yè)中產生過重大影響。20世紀50年代初,曹靖華的翻譯重點轉到了俄羅斯民間文學上。劉錫誠受其影響,決定以民間文學作為畢業(yè)論文。曹靖華十分贊同,親任指導老師,列了一份包括14種中俄文文獻在內的“指定書目”,希望劉錫誠以此掌握蘇聯民間文學學術界的信息和動向,達到較高的學術要求。
畢業(yè)前,曹靖華找到劉錫誠,問他:“你愿意去中國文聯嗎?我可以介紹你到那里去工作。”劉錫誠欣然答應。1957年9月4日,劉錫誠到中國文聯所屬的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(以下簡稱民研會)報到。此后幾十年,他工作幾經變動,但最早從事的民間文學研究最終成了他的看家本領。
劉錫誠供職的民研會,理事長是郭沫若,副理事長是老舍和鐘敬文,會務由擔任常務副理事長的鐘敬文主持。在民研會,汪曾祺對劉錫誠影響較大。汪曾祺是《民間文學》雜志的負責人,劉錫誠是他的手下。汪曾祺是沈從文的得意門生,青年時代就發(fā)表過不少文學作品。令劉錫誠感到欽佩的是,年僅37歲的汪曾祺幾乎整天坐在辦公室里伏案秉筆,不是改稿編刊,就是寫東西。他用毛筆寫作和改稿,一手行楷,清秀而透著靈氣。汪曾祺總把劉錫誠當作老部下和小弟弟看待,兩人始終保持著良好的關系。
責任編輯:邢敏